幻＊迷離

尾聲

「老師，之後呢？那個女孩怎樣了？」

「該不會是死了吧？然後就成為當地鬧鬼的傳聞……嗚呼——」

「哎唷，阿胖，讓老師講完嘛！」

「就是嘛，男生安靜啦！」

年近五十的中年女子捧著茶杯，面帶微笑地環視她的學生們，等到他們打鬧完畢，才緩緩啟唇：「然後她回到都市裡，考上大學，唸教育學程，最後終於實現了她的理想，故事大致就到這裡結束了。」

嘁——一群學生當中不知是誰發出了不滿的聲音，其他人臉上也是略有失望，他們本來以為能聽到個更精采的結尾呢！

「這樣不就跟平常人一樣了，多無聊啊！」綽號阿胖的男生將雙手舉在頭後，滿臉不以為然。「好歹她當初也是個山神，應該要看破紅塵，決定去浪跡天涯、行俠仗義才是嘛，當個小小個國文老師算甚麼夢想嘛……」

中年女子只是笑著不說話，倒是另一個女孩跳出來反駁：「你不懂就不要講話啦，當國文老師跟老師一樣有甚麼不好，沒聽過平凡就是福這句話嗎？真是膚淺！」

阿胖被頂得漲紅了臉，也不曉得是被氣得還是自感慚愧，總之嘟囔了幾句就不吭聲了。

「只是，很可憐呢……」人群中不知是誰低喃了這一句，這一次倒是沒人說話，似乎大家都如此認為。

見狀，女子才放下杯子，拍了拍手。「好了好了，休息時間就到這裡結束吧，依照上午的分組，各組開始分頭進行採訪，五點整在院子裡的榕樹下集合，別忘記要注意安全，也別給附近的居民增添困擾喔！」

一小群學生紛沓地帶開了，徒留女子坐在客廳。她本是高中的國文教師，卻因之前曾在研究所跟著教授進行過田野調查，後來被自己導師班的學生知道了這件事，禁不住苦苦哀求，遂帶了幾個平時較親近的學生，利用暑假回鄉的時間體驗田野調查的樂趣——當然玩樂的性質比較大——此事是經過學生家長所同意的，要不她也不敢胡來。

只是、可憐嗎？

她淺淺地勾起唇，其實自己隱瞞了一段沒有透露。

那天的最後，劉霈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祖宅，像是在渾渾噩噩之中，感覺到有人將她駝到背上。那是種很溫暖、很溫柔的熱度，一不小心就讓她的眼淚靜靜地淌在那人的衣衫上，浸濕了一大片。

耳邊持續不斷的是誰在說話，不大也不小的聲音，略顯低沉，既熟悉又陌生，而她只聽進了一段，忘了另一段：

「……小霈，其實真要說起來，是我們封印了妳的記憶，所以這並不是妳的錯。」

「老實說，我今天看到他也很驚訝，他沒辦法離開卻仍然用意念製造出投影去見妳……真是個笨蛋，從以前認識他到現在都是……爛好人一個……」

「結果就這樣走了，扔下爛攤子讓我收……啊、我可沒說姑奶奶您的不是，您可別對我拳腳相向嘿，我今天已經重傷了，還好沒破相，妳剛剛下手可真狠哪……」

她想笑，一牽動嘴角眼框卻湧出更多的液體，那時候，自己簡直要以為自己的淚水不會有乾涸的一天。

可是我依然站了起來。她凝視著屋外蔚藍如洗的晴空，如是想著。

人是很堅韌的生物，即使被打倒了一次，還是站得起來。

龍泉當時說的只對了一半，她並不是完全沒有錯。這一生幾無病痛的她，健康得彷彿病毒看到自己都繞路而行，唯有生過三次病——一次，是軒晨死後他們替她捏塑人身，她因為魂和體不相合而發燒；最後一次則是十七歲回到這裡淋雨那回，然這中間，她曾經因名字的問題而產生了副作用。

名字是束縛於眾生的咒，人類更因此有了所謂的姓名學之類的說法。她借了軒晨的之名行於人世，卻未料名中日氣過旺，而她的本命又屬水，朝露一旦待太陽東昇，很快便晞，是以她倒下了，且藥石無功。

龍泉來過後，讓外祖父給她改了個名，賦予豐沛的水氣，她的病情才見起色。

然而，那場病打破了記憶枷鎖，龍泉或許早已察覺到，也曾一度重加封印，可，沒有用。

她記得，只是在日後安逸的生活中，逐漸埋藏那一切，她對自己說：我不曉得，以為如此便能粉飾太平。

眾生性中皆有貪，而她貪戀家庭、貪圖物質生活、貪愛人與人之間的羈絆，最後因這份貪意葬送了他和這座山林。

——是她的罪。

迷迷糊糊靠在龍泉背上，任憑那份溫暖腐蝕著自己，她闔上了眸，夢迴之間，彷彿感覺到龍泉放緩的腳步，和那徐徐的清吟，宛若一曲搖籃。

「蒹葭蒼蒼，白露為霜。所謂伊人，在水一方。溯洄從之，道阻且長；溯游從之，宛在水中央……」

蒹葭……

匆匆忙忙奔入客廳的學生打斷了她的沉思，才發現原來是忘了帶相機出去，笑著遞給他丟在沙發上的數位相機，目送學生揮手離去，有些無事可做的她乾脆如往常一樣坐在門邊，對著院中的榕樹發呆。

一截透明衣角在樹下悄悄迤邐而過，上頭清晰可見草狹水露的圖紋。

一如往既的風拂過她的髮稍，輕盈揚舞。

她看了、也怔了，然後將唇線勾出了笑。

這次，終於換我說了：

「歡迎回來。」

——朝露　完

後記

現在是半夜兩點，我默默地將朝露劃上句點。

很多感觸，對於人物、對於劇情、對於連載，可是我想在文裡我也已經說完了。

朝露，這篇文源自於我很久以前看過的一篇小說，很短，卻給當時的我帶來了很大的衝擊，故事內容也是講山神的故事，只是男主角是山神、女主角是他特別照顧的小荷花，情節如女主角成為人、忘記男主角、男主角離開等沒有更改，然而他的結局卻是女主角和另一個男的結婚了，最後定居國外，生了個小孩取和男主角相同的名字，似乎是象徵著男主角永遠不回來了，而這個故事令我掛懷至今，於是利用去年七夕和中元，我把題材抓回來，思想主旨重擬，寫到現在完結約兩萬多字。

而朝露這個篇名取自動話〈夏目友人帳〉第二話的露神，強推這部動畫唷~有人說這是治癒系的動畫，而在我看的時候是覺得動畫裡面一直在吶喊著某個聲音，就好像是用「心」所說出來的話似的；詩句選自詩經，本來應該是沒甚麼關聯的，可是查網路資料時有一句解釋此詩的話讓我囧了一下：「詩在反覆迴旋中，寫出生命的嚮往、錯過，以及無邊無涯的相信與惆悵……」，好像跟文的內容有點對應說……好啦，是我多想了（被打）

關於最後結局我就不多說了，至於仙人有沒有回來呢？這個就任大家想像吧，也許是劉霈因思念過度而造成的錯覺、也許她看到的只是腦海中以前的過往、也許是真的他回來了……總之，故事到這裡告一段落，不過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出了仙人的名字？

其實朝露這篇文應該還有從屬篇，像是秋雋雪祕法卷軸上的記事，還是龍泉和仙人、劉霈之間的過往，但未免拖太長，我想還是先到這裡吧。

謝謝大家收看到這裡，廢話很多，請見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