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十五 瞞

 

 

  長靴踢開小石子,讓它飛也似地向前滾了數十圈。

 

  汗水冉冉從兩鬢滑落,沙漠的躁悶在沒有空調的情況下一擁而上,玥褵緲抹抹曬得微紅的臉頰,頂著晌午艷陽,強打起精神按圖索驥。

 

  她被安排的探索區域是後城區,也就是囊括黑色高樓和官署所在,從廣場背向入口城門,直直延伸到底的方向,範圍相當廣闊。不過照水瑞的說法,房子沒有開門就不用進去,搜尋只限於街道和重要地標。

 

  如此馬虎的地毯式搜索,讓玥褵緲不禁懷疑他是否真心想要找到人,可一瞥見水瑞信誓旦旦的表情,只能把所有牢騷都吞回肚內,認命地邁開雙腿。

 

  地圖上簡筆描繪了主幹道和一些比較大的支線,民居盡是簡陋的長方形,分不出前後左右,官方建築則用三角形代表,比例尺堪憂,淋漓盡致地呈現製圖者低落的藝術水平……好吧,至少她還分得清周圍畫的突起物是城牆而不是誰在豎中指。

 

  但原本以為這一片居民區不長,結果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還沒越過街區,簡直讓玥褵緲差點仰天長嘯──他喵的到底是誰畫這種爛地圖!明明圖上瞧著僅僅五公厘,走了起碼五公里,腿要斷了有沒有!

 

  兩腳彷彿綁滿鉛塊般沉重,被太陽曬得昏昏沉沉的她,不由得坐倒在一戶民宅的門階上,擰開礦泉水打濕毛巾後直往滾燙的臉頰敷去,舒服地喟出一口氣。

 

  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,可這樣繞成效不佳啊,還是乾脆站高一點呢?要是有全城廣播就好了……她一邊不著邊際地忖度,一邊拿冰涼的毛巾搓脖子,眼角餘光飛快一晃,還沒回味過來,大腦卻提前一步告知違和。

 

  玥褵緲停頓三秒,驅策著視線緩緩拉回街角。

 

  那是甚麼?

 

  ※

 

  「準備好來我店裡賣身了嗎?」

 

  佇立在高聳的城牆上,手持手機的水瑞凝視著煥然如新、卻沉默死寂的城池,嘴上仍舊不饒人:「花名我都給你想好了,就叫『坑死人不償命』,別號『洞天居士』,紀念你那高明的挖坑手法。」

 

  話筒那端傳來損友弔兒郎當的嗓音:「唉,龍某哪坑人啦!這不就一回例行訪問?何況依你的本領,肯定從一開始便對此事瞭若指掌,沒錯吧?」

 

  挑起唇,水瑞其實心底並無太多火氣,的確,「拜訪」這件事他或龍泉來做都一樣,但他想不透明明極其單純的一樁出遊,怎麼一踏足這片土地便顯得異常複雜。

 

  「老實講,你們究竟是惹了誰?我才下飛機就隱隱察覺眼線盯梢,本以為盤旋幾日無所作為,那些人就會自動退散,結果人走了沒錯,卻又在出城時捲土重來,害我繞了好大一圈才甩掉他們。」語氣末了已涼如水,近似冰。

 

  「冤枉啊,我們誰也沒惹,大概又是那小子的手下……」龍泉將不久前那樁往事娓娓道來,聽得水瑞眉毛直打結。

 

  「當時玥國的……」

 

  「對,是他,然而狀況看起來有些不對,雋雪已經在查了,但需要時間。」手機傳來啞聲低笑,一派天塌下來亦不懼的澹然:「真沒想到他這麼不依不撓,都多少年過去……行啦,那小子也不容易,只要目的不是弒君,隨他去做倒無妨。」

 

  水瑞沉默良久,久到連對方連聲催促,才緩緩啟口:「你確定僅有他?我認為此次出訪,居間有兩撥人在角力。」

 

  那廂一頓,聲音終於引入些許正經:「你是說——」

 

  「機場那會兒,雖然視線明顯,但是沒有任何企圖,彷彿僅僅打算弄明白我們的來意,所以才會在我拖著小緲四處遊玩後,就暗自撤離。」他也是在確定盯梢的人都不見蹤影後,才帶著小緲去沙洲市場探聽。「但是城外的那些人,不懷好意埋伏在公路兩旁,一見我們驅車出城馬上緊墜在後,就好像熟知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裡。」

 

  嗯……的確值得琢磨,不過為了慎重起見,他仍舊追問:「就這些嗎?」

 

  水瑞偏頭思索:「我覺得那老頭有所隱瞞。」

 

  老人身上繚繞著蛇紋玉的氣息,證明他確實有接觸過這批玉石,然除此之外一般盜墓賊因長時間待在墓裡、接觸冥器古玩而染上的喪氣卻少得可憐,但喪氣的特點是一經沾附,想要自然消除絕非一兩年可以搞定的。

 

  老人明明擔任倒貨的盤口,流水似地經手冥器點貨、銷贓,縱然喪氣不若其他實際參與下地工作的盜墓團成員,厚得可跟天鵝絨窗簾攀比,亦不可能如此淺薄。

 

  再者就是裝玉的木盒。

 

  嚴絲合縫、打磨平滑的木盒,打開來卻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玻璃小匣,小匣內舖純白棉花,輔以塑膠條固定內容物,並依飾品的樣貌分別歸類,甚至有些玻璃蓋上貼有命名貼紙,這渾然不似一般古玩銷貨的包裝,倒像剛從實驗室偷出來的研究品。

 

  僅這一眼,水瑞就知道這老人並沒有對他完全吐實。或許車手的遭遇不假,然則得到蛇紋玉石的過程簡陋,引出一絲含糊其詞的意味,搭配誇大顯得作賊心虛的肢體動作,想來是為了掩蓋另一部分的真相。

 

  況且就算是懼怕詛咒,這種盜墓集團手頭拿捏的管道千奇百怪,足以讓他們在短暫時限內把所有蛇紋玉全數銷贓,老人竟然淪落到沙洲市場倒賣,還遮遮掩掩專挑外國人出手,猶如在躲避某些人的耳目似的。

 

  從以上幾點,水瑞斷定這批玉背後,恐怕有更多曲折離奇、不可告人的經歷。可惜他不願節外生枝,況且此趟出行的目的並非追緝幕後藏鏡人,是以他才刻意透露這些訊息,有意當個甩手掌櫃。

 

  那廂從善如流地聞弦音而知雅意:「行,我會去查查這群人近年動向,倒是小緲那邊……」

 

  水瑞哼哼:「你當我傻啊?當然一個字都沒提,就怕讓她嚷著要掀對方底細,這一路不得安寧。」

 

  哈哈,那倒有可能。兩人閒話家常一番,態度悠閒得彷彿他只是出來遊山玩水,正值興頭上湧忍不住給損友撥個越洋電話炫燿罷了。

 

  然而聊歸聊,沒忘記正事的水瑞收線前簡單交代兩句城中異象,遺憾的是對方沒啥新的見解,總之一切得先找到管理員再說。

 

  也不知道那小子藏到哪兒去了,真教人好找。

 

  將發燙的手機收回口袋,他反覆猜測任何可能,卻瞧見林先生滿頭大汗朝他揮手,迎面奔來。

 

  「水、水大師、大師——」

 

  「別喚我大師。」挑眉,水瑞對他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表示不解:「怎麼?找到人了?」

 

  委託人猛搖頭:「不、不是!城裡有——」搜腸索肚找不到半個適當的形容詞,急得他抓耳撓腮,僅伸手往城池的方向遙遙一比。

 

  水瑞順勢望去,一怔。

 

  那是甚麼?

 

 

 

 

  ──待續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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