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思劇照—拎著.jpg

 

  之九 泉

 

 

  所謂的出發……指的是觀光嗎?

 

  還有,門票好貴啊!

 

  玥褵緲緊張地左右張望,只期盼沒人注意到他們鬼鬼祟祟的舉動。

 

  一身白絲祭服的水瑞跟她身後,先是脫下披在外頭的連帽斗篷(顏值高就連票口的工作人員都不會在乎此人是否穿得像變態),旋即俐落地撐起欄杆,越過那道不算高的藩籬。

 

  而在他面前,一彎泉水似月,在一片滾滾黃沙中,碧瑩瑩得宛若沙漠裡的翡翠。

 

  沒錯,他們是來到了當地頗負盛名的觀光景點月牙泉,可目的卻不為觀光。

 

  「快一點啦,等等警衛就會來趕人了!」玥褵緲沒好氣地催促,老實說她還不想因為這點事兒上新聞頭條啊!何況標題肯定聳動:「台灣觀光客沒品,污染百年泉水」下方就擺她和水瑞被公安帶走的照片。

 

  「行了,把竹筒遞給我。」

 

  水瑞伸手接過竹筒,已經開始有好奇的人往這頭張望,指指點點。

 

  月牙泉邊有一道欄杆,想來應該是為了阻止遊客下水嬉戲,畢竟這千百年來的老遺跡,曾經因為當地墾荒造田、抽水灌溉而萎縮得只剩下一丁點,不好好保護起來怎麼行呢?

 

  水瑞脫掉鞋襪走入泉中,直到水淹沒半身才停止腳步。他拋掉今天刻意戴上的太陽眼鏡,闔上眸深深吸了口氣,拔開竹筒的木塞,將裡頭透明的液體往水中倒。

 

  事實上,竹筒裡的東西仍是水,只不過並非現代的自來水或山泉水,而是從千百年以前就一直盛裝在這竹器中的……最原始的水。

 

  於現今社會,水早已不知受到多少污染了,哪裡有真正乾淨的水源呢?無數人為加工、一層一層過濾,最後送入口中的早已面目全非,即便是山泉淨水,可在整體環境的破壞下,又真能有多乾淨呢?難道水可以完全隔絕空氣污染嗎?可以不經過土壤而流動嗎?

 

  古代的水和現代的水,早已不是相似的東西。

 

  水瑞需要與當初相似的水為路引,可即便是月牙泉,為了避免乾涸,也改成了人工補給,因此,他帶來了僅存的一竹筒古水,哪怕只有少許也夠了。

 

  ——因為一切的起肇皆源於水。

 

  將罄空的竹筒丟給玥褵緲,這時候警衛已經匆匆忙忙自遠方趕來,他閉眸一笑,雙手探天。

 

  靜止,猶如風止息在跟前。

 

  再次睜眼時,水瑞眸中徒留堅定,手一劃,以不可思議的柔軟角度迴旋,舉手、下腰、側身、飛旋……泉面被激盪起水花,他一身仿古白衫,被浸潤得緊貼身上,掛在腳腕的銅鈴明明是泡在水中,卻發出一串串清響,和他烏髮間的黃金頭飾輝映相得。

 

  長髮甩出一道完美弧線,水珠子散在空中,在陽光下透出彩虹似的光輝,看得四周人都呆了,一片鴉雀無聲,就連警衛都好像忘了要逮捕他,只能任由水瑞於水中翩然起舞。

 

  明明沒有鼓聲、明明沒有絲竹,在場的人倒宛如聽見了幾千年前的天籟,一曲隆重的祭儀古樂,穿越時空遙相呼應。

 

  玥褵緲呆呆瞅著,水瑞笑得自信,眼神中除了堅定的信仰,更多了些許能容納天地的溫柔,舉手投足不似凡人,或許,這才是真正的他,一個……被謫遷人間千百年的仙人。

 

  當水瑞朝四方禮畢,款款朝天地福身下拜後,這一場遺世而獨立的祭舞才緩緩告終。還是沒有人說話,甚至有人連原本要拍照的手機掉到黃沙中都不知道,怔然,是此刻在場所有人的共同言語。

 

  當機立斷的他馬上趁這個空檔,再次翻過圍籬,拎起了尚在發呆的玥褵緲,也不顧身上仍然濕漉漉拔腿就跑。

 

  開甚麼玩笑,他可沒被當成大貓熊圍觀的興趣。

 

  就在此時,漸漸有人回過神來,警衛率先發現主角要閃人了,連忙大喊:「喂你這傢伙——」

 

  情況不妙啊……水瑞嘀咕,腳下卻沒停半步,扛著還沒回神的拖油瓶,身後跟著一長串人龍,在沙地上開始百米賽跑。

 

  可說也奇怪,遍地的黃沙,哪怕是步伐再如何輕盈,只消踩踏便容易往下陷,令人舉步維艱,他卻赤足穩穩當當跑在沙上,絲毫沒有半分遲滯與吃力。

 

  救兵終於出場——不遠處塵埃激揚,林先生駕駛一輛改裝過後的沙漠越野車朝他們疾馳而來,猛然一個甩尾煞車,副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,彷彿是要兩人快一點上車。

 

  水瑞瞧準時機,朝前一躍,達陣!林先生馬上一個倒車,轟轟轟地呼嘯離開,拋下身後一干人等氣急敗壞的叫罵。

 

  「靠壓死我了——」玥褵緲回過神猛掙扎,頓時車內雞飛狗跳,直到水瑞終於把她塞到後座去,才結束一場鬧劇。

 

  「現在、現在我們要怎麼辦?」林先生一臉惶恐,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再度踏上這片土地,居然轉眼就成了通緝犯。

 

  「先離開這裡再說。」水瑞厭惡地撈起一綹髮絲,嗅了嗅發現有股奇怪的味道,當下蹙起眉。

 

  「喂喂,這樣真的行嗎?」長髮、衣服亂糟糟,活似慘遭凌辱的玥褵緲扒住前座座椅,探出腦袋,眉頭深鎖:「隨便跳個舞就可以找到路?這麼輕鬆?」

 

  水瑞嗤笑:「甚麼隨便跳,妳倒是跳一個給我看看。那是巫舞,也是一種祭舞,平日裡不能隨便跳,因為它是具有力量的一種儀式。」

 

  玥褵緲奇道:「祭舞不就類似豐年祭的那種?很多原住民族都有啊,也沒聽說不能隨便跳……你又是從哪裡學來的?」

 

  「的確……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傳統舞蹈,但是這支舞不同,它是屬於『那個地方』的祭舞,隨便跳怕會引來餘念。」水瑞意有所指地斜了眼跟玥褵緲一同擺在後座、貼上禁封符文的包袱,果然令她僵硬地挪動位子。

 

  悄悄露出惡作劇的笑,他眉一挑:「甭緊張,貼了封條就不會影響人……坦白說,這支巫舞在當時可是每逢重大慶儀才會動用到的,同時,它被賦予了傳統儀式最原始的意涵。」

 

  玥褵緲偏頭:「甚麼意涵?」

 

  「感激。」

 

  玥褵緲瞠大雙眸:「酬、酬神用的?」

 

  「嘛,可能吧,詳情我不是很清楚……」承接她鄙視的眼刀,手一攤,相當不負責任的水瑞表示:「怪我咯?若非要進『那個地方』得先跳祭舞開路,鬼才會去花時間研究它;既麻煩限制又多,還得要有古水借道,妳知道我光是為了找那筒古水費了多少功夫嗎?偏偏沒有它就等於沒有路引,真是一個任性的……」

 

  嘟囔聲越來越小,玥褵緲簡直聽不清他最後幾句在抱怨啥了,只能清清嗓打斷:「Excuse me?先不提那支舞了,現在我們該怎麼走啊?」

 

  林先生轉動方向盤,猛點頭,似乎也在等待水氏衛星導航帶路。

 

  水瑞莞爾:「既然通道打開了,那麼……往前就對了。」

 

  「蛤?」

 

 

 

 

  ──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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