幻＊迷離

　　之二十四　隕

　　一踩上邊界，光明瞬間消失在眼前。

　　世界像是被凍結了一般，眼前舉目四望寂寥幽闃，耳目口鼻像是喪失了作用，豎起耳朵，原本該有的火堆啪擦聲、談話聲，乃至風聲……全部無影無蹤。

　　玥褵緲傻了半分鐘，而後是本能地拍拍臉頰，直到臉皮隱隱作疼，又伸手按住脖頸血管，感受脈搏有力的跳動，以及溫熱的肌膚觸感。

　　很好，老娘還活著！證實這一點後，她鬆了口氣，繼而又蹙起眉頭。

　　這是哪裡呢？還在祭壇上嗎？

　　眼睜睜瞧著那熟悉的身影即將被她人贓俱獲，玥褵緲懷抱著滿腹好奇與說不清、道不明的興奮，迅雷不及掩耳繞過了篝火的轉角，結果才一個閃神，眼前就像是電腦中毒直接關機了一樣，甚麼畫面都消失了，徒留深不見底的黑暗。

　　該不會是「那傢伙」搞的鬼吧？可是他不像那麼無聊的人啊……更甭提他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。

　　凝眉不解，玥褵緲乾脆重新把所有經歷捋了一遍：

　　首先是到了這座城，水瑞要求他們找管理員，她找著找著城就莫名破窟窿。

　　為了閃避窟窿，她進了一處民居，結果誤觸陷阱跌下地洞，只能順著通道走。

　　通道盡頭是地下祭壇空間，在那裡阿加索發出怪聲嚇人，被她暴怒地追趕到停著石棺的小房間。

　　水瑞他們出現，阿加索現形，邀請他們上祭壇觀禮，結果在樓梯上碰到了偽裝成委託人的古怪黑影，似乎對他們懷抱惡意。

　　之後就是祭儀，有篝火、虛幻之水、跳舞的黑影，魂石產生了變異，阿加索把魂石丟進火堆又放入獨木舟中漂走……

　　祭壇……阿加索……祭祀儀式……那傢伙……

　　種種線索串聯得一氣呵成，她登時怔愣──難道，這一切都是阿加索的陰謀？我被他設計了？

　　猶如電閃的念頭冷不防竄入腦海，植入一顆懷疑的種子，登時令她有些搖擺不定。

　　完了完了，該不會是那不安好心的臭小鬼，設局趁所有人放鬆警戒時，將她隨便丟到哪個密室旮旯吧？

　　若非如此，那混帳小鬼哪會這麼好心刻意請他們上來觀禮！瞧，就連以前水瑞跟龍泉造訪，都沒那麼好的待遇！

　　但要是主謀真的是阿加索，又為何找上自己？玥褵緲煩躁地嘖聲，的確，她是跟死小鬼不對頭，但也犯不著這麼小題大作，把她丟到一個叫天聽不應、叫地地不靈的角落吧，真以為她出去後不會揍人啊？

　　啊、難道是想看自己哭鼻子出糗不成！

　　越想越有可能，感覺拳頭癢癢的玥褵緲，深深吸一口氣，化悲憤為怒火地抽出了符紙。

　　不行、絕對不能遂了那死小鬼的如意算盤──她、要、自、救！

　　兩指併攏，豎起黃符，閉目喃喃：「南明離火，伏暗驅晦，應有明光點將至，尋路三千，速請！」

　　一秒、兩秒、三秒……十秒過去，符紙和玥褵緲彼此默默不語，她將符夾到眼前，瞪得都快成鬥雞眼了，仍舊一點動靜皆無。

　　啊咧？

　　飛快再次複誦，本該無火自燃、化為探路光鳥順帶驅逐黑暗的符紙，依然靜悄悄無聲無息。

　　該、該不會……

　　她又嘗試念了幾種咒，連清心咒、潔衣咒都使出了，沒有一款奏效，扔出去的火符、雷符無一不軟趴趴、輕飄飄落地，像是嘲諷她功力不到家。

　　不是吧！她心急地想要叫出射日弓，但如同自個兒半身的神兵一樣毫無回音，這下可好，翻遍所有口袋的玥褵緲，這才領悟到自己只剩一柄小匕首可防身，要是來個非物理系的敵人她大概會直接狗帶了！

　　死小鬼你等著，看老娘找到路出去還不把你剝皮掛牆頭！怒髮衝冠的她，心一橫，果斷選了個方向往前行。

　　據她推測，自己應該是被困在祭壇裡的哪個密室，畢竟這座祭壇那麼高，有個秘而不宣的小房間也算不得甚麼，搞不好她只是跟先前一樣失足摔進哪個坑裡了。

　　不管怎麼說，往前走應該可以碰到密室的牆壁，按照小說跟動漫畫的經驗，只要有牆，總該會有出口，要不然也應該有些機括甚麼的可以幫助她脫離窘境。

　　一定是這樣！總之先摸清楚周遭情況再說！

　　可惜理想很豐滿，現實很骨感。也不知走了多久，即便玥褵緲汗流浹背、口乾舌燥，腿部沉重如石塊，最終累得呈大字型橫躺在地，她仍舊身陷黑暗，連個邊緣都沒擦著。

　　整個空間靜籟無聲，彷彿沒有盡頭的沙漠，而她則是在沙漠中迷途跋涉的旅人，但就算是沙漠好了，也會有日月星辰指點迷津，會有危險的風暴和海市蜃樓，可此處卻是真真正正的空蕩無邊。

　　好累，感覺腿快斷了……拜託，哪怕是敵人也好，好歹來一、兩個讓她有點事做吧。

　　嘆息地側翻身，玥褵緲蜷縮起身子，闔上雙眼。

　　現在甚麼時候了？水瑞應該早就發現她消失了吧？

　　該不會……真要交代在這裡了？

　　噠、噠、噠……

　　規律的聲響由遠而近，玥褵緲閉著眼，起先並未意識到那是甚麼，遲鈍的大腦彷彿生鏽腐朽的齒輪，吃力地勉強轉動，直到動靜快要逼近耳畔，她才醒悟，忙不迭睜眼。

　　「……腳步聲？」

　　確實是腳步聲，而且是穿著硬底官靴，不疾不徐、款款信步。這種靴子踏地的輕重和邁開步伐的頻率，玥褵緲極度熟稔，也因此更加咬牙切齒。

　　「──是你吧！」耳聞腳步聲已近至頭頂，她一個鯉魚打挺，從地上跳起四處張望，卻始終不見人影，不由嚷道：「別裝神弄鬼了快出來！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！再鬧下去本王要生氣了！」

　　一片靜寂。

　　突然間，上空出現了一點微光。

　　她抬頭，最開始是一個小小的紅點映在視野中，而後逐漸放大、放大……

　　「我靠！」

　　拔腿狂奔，只覺得心臟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，可縱然她再快，依然快不過從她頭頂落下的那玩意兒──

　　見鬼了！為甚麼會有隕石從天上砸下來！

　　拖曳著長長塵尾的隕石紅光刺目，撕開黑暗的穹頂，像是一座熊熊燃燒的火焰飛山，速度更是快得驚人，轉眼就擦過玥褵緲頭頂，重重砸落在前方，撞擊地表掀起的氣旋沖得她站不住腳，瞬間被掀飛在空中。

　　玥褵緲咬緊牙關，感覺自己翻滾了好幾圈，背部直接摔到某個堅硬的物體上，疼痛讓她眼前一花、差點沒暈過去。

　　等好不容易緩和過來，玥褵緲驚詫地發覺自己毫髮無傷地佇立在城牆上，頭頂是萬里晴空、炙熱驕陽，耳畔則倏然爆出一聲歡呼。

　　少年擁有眼熟的亞麻短髮，穿著烏金短袖背心和七分燈籠褲，身形瘦削，麥色的手臂上卻肌理分明。他緊扒著齒牆，正巧背對玥褵緲，將臉從垛口處朝外探，雀躍地揮舞著手臂，似乎在呼喊下方的人。

　　似曾相識的場景……難道自己昏迷在作夢？

　　來不及給她掐臉頰的時間，意外陡生──也許是興奮過頭，整個身體伸出垛口的少年，撐住齒牆的手突然一滑，登時整個人重心不穩，直直朝牆外摔去。

　　玥褵緲腦子一空，腳步不知不覺移動，結果才跨出一步就發現自己莫名成了摔出城牆的人。

　　離城牆不遠處，一支騎著馬、攜帶矛斧的隊伍正朝這裡揮手，他們身上均帶有輕重不一的傷勢或殘缺，笑容卻燦爛且驕傲，掩蓋不住意氣飛揚。

　　──這是一支凱旋之師。

　　念頭一閃而逝，地面卻已近在咫尺，她不得不調整姿勢，緊閉雙眼迎接撞擊力道。

　　砰！

　　──待續